1895年乙未抗日戰爭歷史戰場之日軍登陸鹽寮
日本親王鹽寮登陸 坐沙發拍照打卡 五個月後運回日本
我風遊的目的在走訪台灣歷史戰場,藉由在地的體會學習課本裡從沒教過的歷史。因為,日本據台的歷史,在我們上學的年代,學校裡幾幾乎刻意淡忘。所以,我的歷史戰史古蹟巡禮,是藉由書籍和網路資料推動旅行的腳步,重新學習發生在台灣的歷史戰役。
這年頭,資訊爆炸,個人觀點和假訊息漫天飛。就相信當下的自己吧。
1985年5月8號,清日兩國代表才剛剛在山東簽下「馬關條約」。只半個月,日軍就急急忙忙從遼東半島發兵來接收台灣。
情報工作很紮實的日軍清楚,台北城從1885年開始正式成為台灣的政治經濟中心。基隆港和淡水港雖然是進佔台北城最近和最佳的選擇,但基隆和淡水都有劉銘傳擔任巡撫時設置的先進砲台。早做過情蒐的日軍,當然不會傻到去和這兩個港口砲台硬碰硬,於是,日軍採取迂迴攻擊的戰略,繞過基隆,選擇基隆東邊,幾幾乎沒有任何防備的鹽寮登陸。
5月29日中午,日軍從鹽寮上岸。當時鹽寮只有四名負責收取鹽稅的清兵留守,一看到日軍大舉搶灘,四個名連照面都沒打,一槍也沒開就落荒而逃。
而代表日皇「御駕親征」的天皇皇兄能久親王隨軍登陸後,日軍怕他熱到,立刻為親王在鹽寮岸上搭起帳蓬。兵士還從船上搬來他專屬的沙發,只見親王手上叼根菸,高人一起的翹著二郎腿,悠哉的坐在海邊沙發上。也許是日軍的登陸行動太順利,連親王都覺得心情輕鬆,但親王這個過度輕鬆到誇張,甚至被解讀為有點囂張的畫面,被隨軍拍攝的一張照片打卡記錄下來。輕鬆拍照的時候,能久親王大概也沒料到,台灣會是他命喪黃泉的地方。
能久親王後來一路往南征討,最後身亡,遺體被運回日本,距離他從新北鹽寮登陸只短短五個月。北白川宮能久親王橫死的說法百百種,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另外參考拙作。不過,日本人統治台灣後,還是在他登陸的鹽寮海灘設立了「北白川宮征討紀念碑」。只不過,現在去到鹽寮,日本人設立的紀念碑早就被搗毀,換上一座由國民政府改設置的「鹽寮抗日紀念碑」。
嗯……,可是,歷史的記載…,鹽寮沒有抗日行動呀。
實際旅行過台灣的多數歷史戰場後,不禁要問,台北縣政府(現在叫新北市政府)為什麼在沒有抗日的地方立碑?反而真正因為抗日死傷成千上萬的三峽,以及現在由桃園市管轄的大溪卻找不到官方的紀念碑?
真實面對歷史有那麼難嗎?搞不懂這些政客怎麼想的。
閒話不多說,回到乙未年抗日的主軸。鹽寮登陸的日軍,在鹽寮並沒有遭遇抵抗。既然沒有開砲打仗,按照我自己對古戰場的定義,沒打仗,就不算戰場。日軍行進的腳步,隔天日軍就推進到頂雙溪。6月1日,日軍又輕易拿下九份,並且佔領三貂嶺的山頭天險。
然後,日軍繼續朝瑞芳前進。在瑞芳,日軍會嘗到登陸後的第一次苦頭。
「瑞芳忠魂碑」,也是我設定到訪的第一個古戰場。#
「峰哥風遊.跟著歷史戰場遊台灣」
1895年乙未抗日戰爭歷史戰場之新北瑞芳忠魂碑
新北市瑞芳「忠魂碑」,知道它的人不多,但它在台灣歷史戰場上有獨特的意義。因為瑞芳,是日軍打算接收台灣,卻遇到台灣民眾奮死抵抗,在台灣遭遇的第一場生死戰。
「成王敗寇,贏家說話。」這是歷史詮釋權的必然。
瑞芳忠魂碑是日據時代的日本總督,為了紀念首場戰役中死去的日本官兵所設立的紀念碑。它是1895年日本用武力進軍台灣的起手式,也是我風遊歷史戰場的第一站。饒富意義。
瑞芳忠魂碑 風水寶地?
跟峰哥我第一次瘋遊台灣古戰場的,其實是我「單車鐵馬家族」40梯次車隊的好朋友們。
暮春三月,我和車友們遊罷北台灣最美的山徑公路「不厭亭」,領略山頂稜線公路的美景之後,車友七個人頂著微涼山風,騎腳踏車一路從山頂滑過九份老街,騎到瑞芳。必須註明的是,這一段路,差不多也是1895年日軍偵察小隊的行進動線。
我和車友們穿過瑞芳平交道,迎面就看到「瑞芳公園」四個鐫刻大字。但是我要找的「忠魂碑」在哪裡?
我們七個外地人,在山坡下一個規模頗大的土地公廟「瑞福宮」裡東找西問。同時間,也有人問了問谷歌大神,但答案都是“莫宰羊”。
我不死心,很客氣的闖進宮廟旁的一戶人家。一名剛吃完午飯,正在看電視新聞的歐巴桑用懷疑的口吻問我,「啊,你們去忠魂碑哪裡,是要去做什麼?那裡是人家的『風水地』咧。」
「風水地?」我一時不解老太太的意思。
同行的車友附耳悄悄跟我解釋,「風水地,就是墓地啦。」
「歐……,我知道。」但我去探訪忠魂碑的意志堅決。
在歐巴桑的指引下,車友們硬著頭皮陪我往山上騎去。騎到半途,看到「詹府宗祠」。按歐巴桑的講法,這裡也是一塊詹氏人家的風水寶地。宗祠對面有一條寬約一米的水泥小徑,我們把腳踏車停在路旁,沿著水泥小徑鑽進樹叢,走不到兩分鐘,「忠魂碑」就在眼前。
面對這個連同基座約莫三公尺高的紀念碑,原本一路談笑風生的車友,原本還沈浸在「不厭亭」穿山越嶺美景、原本還一路吟誦李白「相看兩不厭,惟有敬亭山」詩句的車友們,突然都肅靜了,大家面對忠魂碑都靜默了。
忠魂碑立在三層石砌的基座上,高聳的正面碑石刻著行草體的「忠魂」二字。碑座雖然在半山腰,但視野卻被周遭的林木擋住。春雨過後的山林裡,青苔處處,顯然來的人極少,有些陰涼。
懷抱莊嚴的心情,雙手合十參拜後,我踩上紀念碑,細看碑座。尖方型的石碑上,除了正面的「忠魂」二字外,背面還以漢字、日文交叉字體,用陰刻的方式刻下建碑歷史。石碑的保存相當完整,但碑文上有青苔侵蝕,加上自然風化的影響,有些字已經看不清楚。我不懂日文,但漢字還是辨別的出來。
碑文上最令人弔詭的是時間,這座紀念碑建於昭和十八年(西元1943年),但它卻是用來紀念1895年日本接收台灣的第一次正式戰役----「瑞芳之戰」。紀念碑是用來紀念當時死亡的14名日軍。但…,但你發現了嗎?日本據台的最後一任總督安藤利吉,為什麼要在戰役發生48年以後,已經半世紀之後才立碑紀念先人?
原來,從1942年起,日本繼奴役朝鮮韓國之後,也開始在台灣推行志願兵制度,為了讓台灣人願意上戰場去替天皇搏命。台灣總督開始召募台灣人入伍,以補充兵源不足。為了倡導皇民化,讓台灣人愛日本國,總督府發起全台各地興建忠靈塔的運動,這其中就包括了瑞芳。1943年,瑞芳忠魂碑是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下,重新整理埋在山腳下的日軍墓塚,重新合葬,才有現在的瑞芳忠魂碑。
瑞芳忠魂碑 見證日軍登台第一戰
當年從鹽寮輕鬆登陸的日軍,因為上岸後一路順遂,開始輕敵。
6月1日,心情放鬆的日軍前鋒斥候小隊,他們走到大、小粗坑探路的時候,遇到埋伏的四百名清軍。日軍小隊遭遇清國大軍,一番激戰,日軍官兵八個人當場陣亡,這是日軍登台後的第一次遭遇戰。雖然傷亡的人數不算太多,但小挫敗的日軍決定激烈反擊。當時日軍的武器精良,但他們居然還用瑞芳鄉民當人肉盾牌,拿著槍砲趨使鄉民走在陣頭,迫使裝備較差的清兵不敢開槍。日軍卻從後頭發射砲火,清兵和無辜的鄉民戰死百餘人。
6月2日,日軍輕易攻下瑞芳。後來,日軍把戰役中陣亡及病亡的14名官兵埋葬於忠磈碑附近。但戰死的百餘名清兵和鄉民卻沒人記得他們的名字,也許曝屍荒野,最多草草掩埋。瑞芳這裡只留下紀念日本殉職軍人的紀念碑。
瑞芳一失守,背後的獅球嶺砲台隨即陷落。而獅球嶺做為基隆港的最後一道屏障一失守,緊跟著,6月3號,日軍就攻進了基隆。
這之後,6月5號,只當了十天「台灣民主國」總統的唐景崧率心腹連夜潛逃淡水,在德記洋行躲了一晚,六號傍晚搭上德國輪船落跑廈門。群龍無首的廣東清兵和暴民打砸搶殺,甚至連台北城裡最高行政機關巡撫衙門都放火燒掉了。台北城內的富商們開會商議派出辜顯榮向日軍投降;6月5號,副總統丘逢甲也跟著落跑廣東,只留下一句千古牢騷的詩句:「宰相有權能割地,孤臣無力可回天」;6月7號日軍兵不血刃進了台北城。
但真正的激烈的「乙未年抗日戰役」,是從6月17號日軍在台北舉行「始政」儀式之後。日軍一路南下,開始遭遇以桃竹苗客籍義勇軍為主力的武裝抗日。出身新竹的姜紹祖,苗栗的吳湯興和徐驤三位「客家三傑」,在他們的行動號召下。之後的五個月,至少有十萬名台灣人用他們的血淚、肉軀,拚搏出歷史上極為感人,卻早被台灣人刻意遺忘的保台血淚史。這段歷史,我會繼續「跟著歷史戰場遊台灣」去學習,並和大家一起回顧。
風水寶地沒人敢碰 忠魂碑意外被保留
重點回到瑞芳這個「忠魂」紀念碑上。它是1943年被日本人重新改建的。但奇怪的是,二次大戰後,日本人離開台灣了,國民黨政府也來台了。「瑞芳忠魂碑」卻還完整的保存到現在。
它的確是個異數,因為光復後,全台各地的神社、紀念碑…等日本建物,不是改為忠烈祠就是破壞殆盡,這座忠魂碑卻沒被毀壞。從古蹟保護的角度來看,誠屬難得。但它意外的存在,其實有幾個難說出口的原因:
第一、它座落於在偏僻山區。不像其它同樣興建於1937年以後(日本皇民化時期)的神社、政治人物雕像和紀念碑。那些多半位於市區的皇民化文物因為醒目,很容易遭到後來的政權給清算、破壞並拆除。
第二、更深層的原因可能是,這座忠魂碑並不是單純的紀念碑,它嚴格說來算是「忠魂塔」,也就是墓碑啦,在碑石底下埋著日本軍人的骨灰。所以本質上它是一座墓園,也就是為我指路的歐巴桑說的,它是「風水之地」。台灣人對於墓地本就有敬畏之心,就這樣,它意外的以棄諸山野的形式被保留下來。
第三、早年國民政府興建瑞芳公園時,在附近清理出許多無主孤墳,這些孤墳有可能是當年戰死的清軍和無辜殞命的鄉民,孤墳撿骨後,一個個放進金斗甕裡,最後也都進忠魂碑後方的山壁裡。回到台灣習俗,台灣人對於墓地,尤其這裡還是中日合葬的墓地,禁忌加上忌諱,更是不敢隨便破壞。這也就是忠魂碑還能完整保存,實際是荒廢於山林的主因。
想到風水寶地和墓園,同行的車友和多數台灣人一樣,顧忌和忌諱油然而生。所以,儘管這批車友願意辛苦的陪我尋找目標,但到了古碑面前,卻少有人願意和忠魂碑合影,更別說多待一會兒體會留念了。
我謹以備好的米酒三杯灑地,遙祭地下不知名的英靈。
然後和車友們頭也不回的快步離去。結束乙未抗日的第一個古蹟巡禮。#
(心情後記):成王敗寇 日軍有人立碑 清兵荒草煙沒
瑞芳忠魂碑雖然是為了紀念日本軍人而建,但從另一個角度看,這座石碑其實也見證了「乙未年台灣抗日戰爭」的歷史。當年守衛瑞芳的台灣官兵,不論是台灣義勇軍還是大陸招募來台的傭兵,他們並沒有讓日軍輕鬆的踩過瑞芳。當這些守衛台灣的傭兵,遇上紀律嚴明、火炮精良的日軍,傭兵生還者幾稀。台灣參戰的傭兵和義勇軍都沒有登錄名冊,無法統計死亡人數。但清國招募來台的兩千人,最後回去的不到百人,可見乙未年戰況之激烈。
當年日本戰勝者不可能為「台灣民主國」和清國陣亡官兵立碑,百年後的現代人又刻意輕忽這段歷史。至少,我們民國四、五、六年級生沒有人在課本裡讀過這段歷史,更不可能有人為敗戰殞命的清國官兵立碑紀念。
站在忠魂碑前遙想1895年的瑞芳戰役,真有一種感慨。這座紀念日本人的忠魂碑,是它,反而是它成為這場戰役僅存的歷史紀念。不過,也許因為“政治不正確”的關係,這處有獨特歷史價值的「忠魂碑」,到現在還沒有被內政部、甚至沒有被新北市政府列為歷史景點,也沒有當作古蹟被保護。
現實的台灣就是這樣,日本殖民時期的恩怨,對多數台灣人來說沒有記憶,甚至視而不見,很多台灣人還是「哈日」一族咧。
這樣也好,阿Q一點也好。希望忠魂碑留給後人的教訓是:和平!
竭盡一切手段尋求和平,勿使戰爭奪人性命!
離開忠魂碑,想起詩句:「是非成敗轉頭空,青山依舊在,幾度夕陽紅。」
面對歷史,誠有感慨;但面對歷史戰場的實景,又該懷抱怎樣的心情?
只希望,今後旅巡到任何一處戰場都能心無罣礙。
壯遊的人無罣礙,故無有恐怖。
「放下!」是我親灸歷史戰場唯一的選擇。#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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