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旭峰文章部落格

新北石碇鹿窟為什麼被滅村？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youtube「峰言風語」頻道上影片的配音稿。影片和文稿可以相互參照。

part 1事件描述  共諜案政治悲劇   36人槍決  98人被囚     

（配音）

從台北南港研究院路往石碇山上走，經過南港舊莊，經過南港茶葉製造示範場。沿著山路再往上，會看到這個極為醒目的鹿窟紀念碑。你和我一樣可能都不知道，1950年代--白色恐怖期間，這裡曾經發生一起，全台灣最大一樁的共諜政治冤案。

opening-- 峰言風語來到新北市石碇和汐止交界的鹿窟，鹿窟這裡以前台灣鹿很多，所以有鹿窟這個地方。看到我後面的紀念碑了嗎，這個地方在1952年曾經發生過滅村的慘案。到這個地方要比較小心，要心懷敬意。

（配音）

位處南港、石碇和汐止交界的鹿窟山區，它的地勢險要，卻因為偏僻人跡罕至，充滿神秘的操作空間。

當年悲劇發生的主要地點，就在鹿窟村的這間小廟。1952年這間小廟叫做菜廟，閩南語叫作菜廟，菜廟事後大幅擴建，現在它改名叫做光明寺。希望揮別過去，走向光明…

（配音）我們把時間拉回到1940.50年代，當時國民黨軍隊在大陸慘敗，大小會戰死傷都是十萬人以上。1949年年中，蔣介石被毛澤東的紅軍逼得撤退來台灣，國共關係還是非常非常緊張，國民黨沒放棄，留在大陸的人還在搞情報。部分台共雖然在1947年的二二八事件被殲滅，但留下的共黨理想主義者還是繼續在台灣發展組織，準備配合大陸伺機以武力解放台灣。

1949年中共台灣工作會的幹部，一對擁有台大高學歷，響往共產主義崇高理想的陳姓兄弟，就選定這個離台北很近，在地農民又很純樸的山區，到鹿窟來發展共黨組織。當時鹿窟有近兩百戶的村民，由於「三七五減租」福利農民的政策還沒實施，鹿窟這個窮鄉僻壤住得多半是倚靠種田維生的佃農，以及賣命挖煤的煤礦工，而且當年的教育並不普及，他們絕大多數都是目不識丁的文盲。

（配音）

如果用今天的角度來看，我們很難想像，當時的共產黨為了發展組織，跟農民說，只要你們入黨，將來就能分到土地。這種沒有常識的欺騙手法，卻吸引這些常年在茶園裡辛苦工作，根本也搞不清楚共產主義是什麼的佃農點頭。農民們一聽說加入共產黨就有機會分得土地，於是紛紛跟著村長，和共黨幹部陳氏兄弟的腳步入黨。但是文盲村民不會寫字也不會簽名，很多人還是用蓋手印的方式入黨。過了一年，鹿窟的共黨組織發展到1950年，這個山村裡的游擊隊，才定名為「台灣人民武裝保衛隊」。

但美其名是「武裝保衛隊」，卻因為缺少槍砲彈藥，保衛隊從來沒做過射擊訓練，只是偶爾集合訓訓話做做體操，這些保衛隊員還是不了解共產主義是什麼東東。不過這種有名無實，等著分發土地的共黨游擊隊，當時已經吸引三百多人參加。

（配音）

人多口雜是非多，鹿窟山村雖然偏僻，但距離台北也只有半小時車程。

1952年12月底，當時中共因為投入1950年的韓戰，當時老共和美軍還打得如火如荼，共軍在朝鮮半島的死傷慘重，根本沒有力氣理你台灣。得到喘息的台灣，當時的國防部保密局，卻得到台北近郊山上有中共武裝游擊隊的情報。這還了得，鹿窟就在台北近郊，對國民黨來說那是芒刺在背。於是士林芝山岩下負責情報工作的國防部保密局，立刻調集軍、特、警部隊。並於1952年12月28日的晚上，出動一萬五千名軍警，50公尺就佈一崗哨，荷槍實彈封鎖鹿窟山區。

12月29號凌晨，官兵進攻鹿窟村。

共產黨的幹部一看苗頭不對，馬上落跑。

（配音）

攻進鹿窟村的國民黨官兵，沒抓到半個共產黨頭頭，卻只查到一面五星旗，一把手槍和十枚土製炸彈。也許是當初的情報誇大，太言過其實，但這麼一點點收獲也實在很難交差。當時在以黨領政，白色恐怖的社會氛圍底下，對付共產黨是「寧可錯殺一百，絕對不漏放一人」。於是，保密局決定擴大搜捕範圍，在鹿窟附近的石碇、瑞芳和汐止，總共逮捕四百多名農民和礦工，把他們統統押到鹿窟菜廟，也就是現在的光明寺裡囚禁。保密局還把菜廟當作臨時指揮所，用廟裡狹窄的廂房對村民刑求逼供。

stand---- 各位看到了嗎？這個地方就是當時事件的發生地。有至少70個人被關在這麼狹小的空間裡。這是一個不幸的事件。

（配音）

鹿窟菜廟現在已經改名光明寺，當年在菜廟廂房這麼小的空間裡，被關押的農民只能一個捱一個蹲坐在地上，接受疲勞轟炸式的審訊。這些農民絕大多數都是無辜的，以今天的眼光來看，不識字的文盲農民，那裡知道什麼共產主義。只不過是被哄攏想得到土地，就按下手印加入共產黨，卻沒想到會遭受如此的苦難。

到菜廟參訪的時候可以想像，農民在惡劣的環境裡，遭到殘忍手段的問訊。經過三個星期的刑求逼供，很多農民承認加入共產黨是有罪，因為他們違反了「戒嚴時期懲治叛亂條例」--意圖顛覆政府者，唯一死刑。

四百名被捕的茶農礦工當中，有一個人在圍捕的當場被槍殺，另外有35人經過審訊之後遭到槍決，有些死難者送到台北六張犁--政治受難者公園草草掩埋。還有98個人被判決十年以上，有期徒刑的重刑，被送到綠島去關押坐牢。鹿窟山村一下子少了一百多個男人，只剩下老人、小孩和女人，幾幾乎就等於被滅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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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art 2 事件後續  自首無罪  抓到雙倍

（配音）故事還沒結束。

逃跑的共諜幹部陳氏兄弟，在案發後的隔年陸續被逮捕或自首。

他們因為和盤托出組織成員，因此獲得免刑或者很輕的徒刑。

對比36名被槍決的村民，和98名被判重刑的農民，真讓人覺得不公平。

為什麼共產黨的主謀無罪，盲從加入的黨員卻遭到重判。

如果領導人是罪魁禍首，那該判死刑的應該是共黨幹部陳氏兄弟。但是他們之所以能夠輕判獲得自新，應該是國民黨當局使出了分化手段，想要塑造共匪領導人出賣追隨者的印象。這種領導人沒事，跟隨者卻被槍決或重判的荒謬，會造成共產黨領導人出賣農民的負面印象，然後塑造出「殺雞儆猴」的氣氛，讓老百姓再也不敢加入共產黨，可以成功的製造出口碑宣傳。

其實國民黨會這麼做，這也是國共長期鬥爭積累的經驗。

回顧國共鬥爭的歷史，不管共產黨還是國民黨，對付對方的情報人員，都使出懷柔政策來招降，只要你投降並且和盤托出組織。也就是只要你肯認罪，同時密告--咬出別人，就可以換得自己無罪。

大陸的毛澤東主席就曾經喊出，「坦白從寬，抗拒從嚴」的口號。等同於台灣這邊的俗語，叫作「自首無罪，抓到雙倍」，也就是閩南語說的，「自首無罪，抓到雙倍」。這是自從1930年以來，國共長期鬥爭，藉著策反對方--挖對方牆腳，來壯大自己的一種潛規則。

（配音）

仔細看網路上的歷史資料，李登輝前總統就讀台大時，也曾經在1947年，二二八事件之後加入台灣共產黨，年輕時滿懷救國理想的李登輝，他事後還說，「我參加共產黨，是為了對抗、改革獨裁政府。」

李登輝還說，日本戰敗後，「那時台灣人認為自己是中國人，認為中國應該要改變，共產主義可能可以改善中國。」

但非常值得玩味的是，1948年10月底，台大的共產組織被國民黨破獲，和李登輝友好的五位共產黨同學，都被逮捕判處重刑甚至槍決，而唯一幸免的就是李登輝。這中間有什麼貓膩，有沒有上面說的潛規則，也就是「自首無罪，抓到雙倍」，「自首無罪，抓到雙倍」。我不知道，就留給歷史去找答案做評判吧。

其實不只李登輝，蔣經國總統在1925年到1937年，這段期間他待在蘇聯，反地主反資本主的蔣經國，他也曾經接受馬列主義。直到他回到大陸再來台灣，他就成了三民主義的忠實信徒。

（配音）

回到鹿窟事件的主題。鹿窟冤案發生46年後。到了1999年，經過文史學者不斷的奔走呼告，確認鹿窟事件是一起政治冤案，鹿窟村民是遭到不當審判，所以國家應該賠償無辜的村民--和死難的受害者家屬，

並且為這起冤案興建紀念碑。

stand--有看到我頭頂上的鋼雕藝術品嗎？在陽光下它閃閃發光，但是對這裡的村民來說，它代表的是永遠的痛。這個鋼雕藝術品是不是像一把刀，或者一把利刃，橫插在空中。對村民來說，這個痛，恐怕也很難抹滅。

（配音）

橫空的鋼刀抹不去歷史的傷痛。

只好由國庫逕行補償，到了2001年，國庫總共支出五億四千萬，判賠給受難者家屬。只不過，再多的金錢補償，換不回逝去的生命和囚禁的青春。

劍刃朝天的鋼雕和鹿窟紀念碑。希望歷史能留給後人當作借鏡。

這個借鏡就是：

不要不當審判政治思想犯，要保障一般人的思想自由，保障個人和媒體的言論自由。台灣人有聽到嗎?有把鹿窟悲劇當作教訓嗎？

好像沒有耶，2020年的年底，言論猛批政府的中天電視台，就不被政府接受，NCC不給它執照，中天新聞台要被關台了。

也許有朋友會質疑我，「為什麼峰哥老是要批評政府？」

這可能跟我做了快30年的媒體人有關，我接受的訓練就是：媒體是第四權是永遠的反對派，記者是永遠的反對者永遠監督執政者。

我雖然也討厭媒體謾罵和亂噴口水，但我覺得更嚴重的是，媒體如果只是攀附執政權貴，不從人民的角度看事情，不擁護民主自由和公平正義，沒有自由發表言論的自由，那媒體全都關門好了。把已經裁掉的新聞局恢復好了，回復到戒嚴時期的一言堂就好。執政者有什麼政令要宣導，叫新聞局開開記者會就好了，那跟獨裁政權有什麼差別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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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art 3 事件反思 為什麼不追究日本時代的屠殺冤案？

（配音）

鹿窟事件是改朝換代的時代悲劇。但也有朋友說，改朝換代的時代悲劇，不只發生在國民黨身上呀，

甲午戰爭簽訂馬關條約，日本接收台灣時殺的人更多，為什麼沒有人檢討？

先不講1895年接收台灣的五個月，日本人從台北登陸，經過桃竹苗一路殺到屏東，至少造成十萬義勇軍和台灣平民死亡。

即使統治台灣之後，根據日本自己的統計，

1896年的雲林大屠殺，日本至少殺了六千名台灣人。

1898年高雄阿公店大虐殺，日本至少也殺了三千台灣人。

到了1915年，日本人統治台灣都二十年了，台南玉井噍吧哖的農民抗爭事件，日本至少也殺死七千名台灣人。

跟我一起從北到南，走讀台灣歷史的朋友就疑惑，日本統治台灣前期的21年。雖然當年的戶政資料不完全，但粗略估計就有45萬台灣人死於日本之手。但為什麼日本殺死那麼多台灣人，台灣人卻不學學我們隔壁的朝鮮韓國人，去追究日本的暴行爭取賠償呢？近年來甚至還不斷親日，不斷向日本靠攏拋媚眼呢？

（配音）

這真是大哉問了，說實在的，這也是我的疑問，所以我沒有答案。

只是從政治的現實面來看，想跟百年前的日本暴行討公道，很難！

1945年對日抗戰勝利後，蔣介石盱衡國際局勢，也放棄對日本賠償的請求權。因為1945年，蘇聯已經取代日本控制中國東北和朝鮮，蘇聯還把控制權逐步交給中共。美國為了對付蘇聯和中共，與日本友好成了唯一的選項，而蔣介石也不得不配合美國的友日要求，才不向日本求償。

不只1940年的對日抗戰無法向日本求償，更遠的日本統治台灣時代也無法求償吧。因為國際間還沒有跨世代求償的辦法吧，我們很難用當代的人權價值觀念，去爭取前朝尤其是外國的補償吧。這就像周星馳電影裡台詞說的，「不能用清朝的劍，回頭去砍明朝的官。」

我們沒辦法用現代價值的標準尺，去丈量從前價值的長寬高。我們現在認為女生穿高跟鞋天經地義，但是明清時代，女子裹小腳才是大家閨秀。現在要妳裹三寸金蓮，那叫殘酷，是虐待，現在誰要呀。

part 4  記取鹿窟悲劇  不要再當政治提款機

在台灣，類似鹿窟這種白色恐怖的悲劇，它對某些特定政黨來說，就是最好的政治提款機。只不過政黨和政客，從政治提款機裡提領的是選票，以及選票堆疊出來的統治權。而過去真的做錯事，現在又無力回天的國民黨，只能一路挨打。

也許只能等到有那麼一天，當政治提款機裡再也領不到現金，白色恐怖再也換不到選票的時候，人們才會像現在對待日本一樣，遺忘日本時代的雲林和噍吧哖大屠殺，也不再追究白色恐怖的鹿窟事件和二二八……。

評斷歷史的量度衡工具，會隨著時代的不同而有差異。就像現實世界裡，同樣一把尺拿在不同人的手裏，用它去度量不同的人，也會出現不同的結果。就以重量的單位為例子，大陸說的一斤是500公克，台灣說的一斤是600公克，國際上說一斤則是1000公克。每個地區對斤的標準不同，但還是有個最大公約數，那就是公克。

容我再用寶劍做例子，你不能用清朝的劍，去斬明朝的官。標準不一樣嘛

評量歷史的標準--雖然很難一體適用。但是歷史給人教訓，卻很難輕易忘懷。我們應該記取鹿窟事件的教訓，不要任意逮捕思想犯，不要不當審判蹂躪人權。

（配音）

鹿窟雖然是偏僻的郊山，但村民與世無爭，彷彿是一處世外桃源。

菜廟已經改名光明寺，鹿窟村也改名光明里，希望今後的鹿窟重見光明。

攜手台灣成為真正民主法治，公平正義的詳和社會。

阿彌陀佛，哈利路亞。阿門-----------#